对笔者这一老外来说，刚刚闭幕的“两会”之看点有三：一，看政府对未来一年政策方针的态度和决心；二，看权威数据；三，看代表们提出的观点与方案。第三点恐怕是最为与时俱进的。“两会”的最大特征是话题与人选的多样化。多样化观点的碰撞才是应该向大众展现的思想统一过程。这叫做“两会辩证法”。多样化则是当前中国社会最显著的现象。

在两会期间，笔者从若干个朋友那里第一次了解到“雷人提案”这一玩意儿。一开始没反应过来，到底什么是“雷人”？中国人“造语”的速度实在太快了，笔者根本跟不上，令人困惑。

后来知道，“雷人”又是网络崛起的产物，“出人意料且令人格外震惊”的意思。突然想起，曾经朋友向笔者说过“你真雷人！”。说实话，当时笔者没明白他在说什么，原来如此。

这样就明白了，“雷人提案”指的是两会代表委员提出的、让民众感受到强烈荒谬感的提案。对此，笔者的第一反应是，“雷人有什么不良好或不正常的？”任何国家社会都存在着“雷人”性质的提案或讨论。这次雷人一词只不过“被”将近4亿人口，充满想象力和智慧的中国网民盖上了而已。笔者在日本没有遇见过针对某一热点事件，迅速成为网民用以调侃的话语，好像在欧美也没有，它只能推论为“中国特色”的。

看看两会期间普遍被认为“雷人”的提案。《中国美容时尚报》社长兼总编辑张晓梅提出“老婆做家务 老公须发工资”，说“家务劳动造成了女性就业困难、影响女性发展”。这一逻辑从日本人角度看的确很“雷人”。

让笔者真正感到“雷人”的是广泛网民对代表提案的反馈。对张晓梅的提案，有网友表示“张晓梅委员，你可以不用去开会了，你老公叫你回家做家务”；央视著名主持人朱军提出“大学生从事掏粪工作可能会改变中国的掏粪现状，并且无论是在思维，还是掏粪工具的使用上，大学生都具备优势”，网友迅速反应“强烈推荐朱军的儿子去当掏粪工”；地产500强百步亭集团董事局主席茅永红提出“老百姓没有买房能力，就不要来埋怨政府、社会和开发商。房价不能打压，而且也打不下去”，网友立刻反击“老百姓的抱怨天经地义”；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、国际奥委会副主席于再清提出“运动员得奖感言要把国家放在前面，别光说父母就完了，这个要把它提出来”，网友回应说“你是冠军，祖国妈妈拥抱你。不是冠军，只有亲妈拥抱你”…

一目了然，代表们几乎所有提案立刻遭到网民的反击，而且，反击得相当务实而到位。在大城市艰苦住“蜗居”或当“蚁族”的中国年轻一代对现实社会的洞察力相当敏锐。中国网民的想象力和表达里绝对属于世界一流。尤其经四川地震和北京奥运，遭遇金融危机的蔓延之后，他们的想象力发挥到极致。笔者坚信，来自国内外的任何提案也好，思想也好，政策也好，都必将遭到中国网民迅速、普遍的反击。“新中国人”具有观察事物本质的能力，参与决策过程的意识，获得了一定表达空间和渠道之后，其智慧终于超过了部分知识垄断者的思想境界。主人翁逐渐成为知识的生产者和输出者。这才是值得表彰的社会进步。

笔者从“雷人”与“被雷人”之间的折腾学到了许多，受益匪浅，忽然间想象到的另外一种概念则是“反精英”。在如今中国社会从精英主义走向公民社会的过程当中，底层老百姓对精英分子或知识分子的“叛逆”意识将无限地深入，扩大下去。这一当代中国现象的代表恐怕是去年出版的时政类畅销书《中国不高兴》。比如，《中国可以说不》作者宋强为此撰写的一篇“警惕余世存式的知识精英主导一个国家的精神品质”文章直接、感性地迎合了大众的“反精英主义”。它警惕的是那些号称“公共知识分子”的居高临下和自以为是。

就转型中的中国而言，“反精英”才是现代化的第一步。两会再次充分地证明，中国网民正在崛起，这股力量是强大的，不管从执政者统治还是社会监督体系的角度看，都应该重视并有效加以利用的。

此文为刊登于《环球时报》2010.3.16